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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遺忘了所有愛與悲傷那一天
作者：米果 常常買菜的人，只要站在攤子前，目光一掃，隨即抓出最新鮮的魚，立刻判斷出當季最應景的蔬菜。而經常閱讀的人，也跟經常買菜的人擁有一樣的特殊能力，書店或網路平台看一眼，只是單純瞄到書名、書封、一句副標、一段擷取自內文的句子，都可以發出基因比對吻合的訊號，沒把書帶回家，就覺得胸口缺了一角，好幾晚睡不著。 去看小洋蔥媽媽「岡野雄一」這本《去看小洋蔥媽媽》，正是這樣一本向我發出基因吻合訊號的書。 某個年齡層次之後，介意的、牽掛的、可以捨棄的、沒辦法釋懷的，也就進入另一個段落，跟青春正好的年頭關心的美麗帥氣正妹帥哥告白失戀等等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重點，完全不一樣。 應該有許多人跟作者岡野雄一走過類似的生命路徑，年輕的時候一心一意想要離開故鄉，到類似東京那樣的繁華大都市去過活，然後在異鄉結婚生子，成熟，世故，因而和故鄉父母的連結，剩下電話線，以及過節短暫返鄉，匆促的吃一頓飯，連探詢彼此近況如何都無暇說出口。 過了數年，面臨工作或生活或婚姻來到必須抉擇與改變的瓶頸，有時候是因為巨大的挫折，有時候也只是小小一根稻草，也就壓垮了長年以來的逞強，因而開始思考他鄉與故鄉的意義。能不能陪伴父母終老，來不來得及在他們遺忘之前，把自己的人生下半場，拿來陪伴更老的父母一起變老。 63歲的漫畫家，以充滿自嘲詼諧卻溫暖動人的圖文，記錄年輕的母親，堅強認命的母親，以及失智之後彷若女童那般天真率性的母親…… 因為禿頭，頭型彷彿一顆小洋蔥，岡野雄一在東京奮鬥20年之後，返回長崎，將自己和失智母親的互動，畫成漫畫，自費出版，在長崎老字號書店的暢銷排行榜，連續兩個多月都拿下第一名。詩人「伊藤比呂美」看過之後大為感動，熱心推薦，她認為小洋蔥先生不僅僅是個有趣的漫畫作者而已，而是在照顧雙親的戰場上的戰友。「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老去的方式，生活的方式以及死去的方式，當然，也有自己照顧別人的方式。」 那位在父親過世之後逐漸失智的母親，從失智初期的徵兆，到住進養護中心，偶爾因為禿頭才認出兒子，但父親卻在失智的母親心中重新活了過來。 「歲月的風，公平地吹拂在每個人身上／時光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小洋蔥媽媽逐漸遺忘了認識的人，遺忘了曾有的怨懟憂愁，慢慢變得一身清爽。她偶爾看見年輕的自己來訪，偶爾看到死去的丈夫前來幫她加油，養護中心的護士說，她可以躺在床上，手裡捏著棉被一角，彷彿手上拿著針在縫，非常專心。 小洋蔥先生因為將母親送到養護中心，因而有所虧欠地感嘆「就不能再說是我在照顧母親了」，伊藤比呂美告訴他說，「那也是一種照顧。」後來她收到小洋蔥先生的e-mail，「311地震過後，您的那句話，一直給我心裡的力量。」 我們也一樣，不曉得年邁的父母最終以何種方式老去，甚至，自己會不會也這樣逐漸遺忘深愛的人、悲傷的事，到最後跟小洋蔥媽媽一樣，一身輕鬆，毫無牽掛。 「遺忘並非全是壞事。」我想起改編自狄原浩原著小說的電影《明日的記憶》，我想起台灣楊力洲導演的紀錄片《被遺忘的時光》，還有四部短片集結的台灣電影《昨日的記憶》，以及有線頻道正在播出的《含笑食堂》。 沒錯啊，歲月是公平的，變老也是公平的。在記得的此時此刻，請好好對待身邊的人，除了盡心過日子，也請保持一顆關懷他人的心，畢竟在遺忘到來之前，也沒什麼好準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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