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鉛筆代表一個希望

我們一站接著一站前進，住過旅館或賓館，很多學生一路上收集各國的紀念品。有些人收集烈酒杯，上面刻有當地語言的城市名字。有人買帽子或收集啤酒瓶。我們是大學孩子，每一個人都想找個小飾品記錄我們曾到過的地方，以及記得我們在那裡獲得的事物。

我不想要劣質的紀念品，但我確實想收集一些可以日後回憶並珍惜的東西。在我上船之前，我決定要問每個國家的孩子：「如果你可以擁有全世界的任何東西，你最想要的是什麼？」這樣我就有機會跟每個國家的孩子說話。我會讓他們寫下自己的答案，等我回家以後，我會將他們的答案製作成一張地圖。在每次的場合，我都預期聽到「平板電視」、「一台iPod」，或是「跑車」之類的答案。我以為收集到的答案，都會類似於小時候我想要的東西──最新的玩具、閃亮的車子，或一棟嶄新的大房子。

旅行到了第三十天的時候，由印度清奈（Chennai）港口升起的熾熱驕陽將我喚醒，我滿腦子都是去瓦拉納西的想法。

        瓦拉納西的恆河是全世界最骯髒的河流──工業和人類排泄物造成了嚴重汙染──但也是最聖潔的一條河。自從看了電影《天地玄黃》那個場景以後，我一直想沿著這條河畔走走，而經歷過前述的大風大浪之後，那股欲望更加強烈。在那些度日如年、無法確定是否會活著的時刻，我以最虔誠的心意祈禱。我還有更多事情要做的感覺──一個目的──變得更加強烈。現在我必須找出那到底是什麼。我認為我可能會在恆河找到一些答案，這塊印度教最神聖的水域，全世界心靈最虔誠的地方。

        在印度的頭一個晚上，我突然發高燒。隔天我們抵達機場的時候，我全身冒冷汗，體溫高達三十九度。我讓大家先通過安檢區，然後我一邊凝聚力氣，一邊擔心如果別人知道我病成這樣，會不讓我繼續旅行。肩膀上的背包很沉重，我試著要站直，等到換我通過金屬探測器的時候，我往下看見自己歪斜的腳步。
　

我下一件有印象的事是我倒下了，朝上看著印度警衛大叫。我昏倒了。兩名警衛各抓住我一邊的手臂將我抬起來。精神錯亂下，我以為他們要把我送去監獄。但他們只是幫我卸下背包，將它放在X光輸送帶上，然後帶著我走過金屬探測器。到了另一邊，他們把背包固定在我背上，指向前面的登機門。
　

等我到了那個門，有個學生邊走過來邊叫。「你去哪裡了？整組人都在到處找你！你的臉怎麼了？蒼白得像鬼一樣。你上衣全濕透了。」
　

我跟他說我剛昏倒了。「別告訴任何人，」我哀求他。任何事都不能阻撓我去瓦拉納西。因為我病得如此嚴重，我決定等我們到了那裡，我要在恆河洗淨自己。我想反正也不會有更糟的事了，所以神聖的河水只會帶來益處。
　

抵達的當天我的高燒退了。晚上我們去阿格拉（Agra）城外的火車站，在哪裡我親眼看見人生中從未見過的景象：一群赤足的孩子，混身上下沾滿汙泥，到處討錢要飯。他們是如此幼小，不應該獨自被放在這裡。我看見四歲的小孩手臂上抱著六個月大的嬰孩。他們臉上帶著絕望的痛苦。

我們已被事先警告過，拿錢給小乞丐只會讓他們淪為當地幫派頭子的賺錢工具，而且會導致他們一直留在這裡的惡性循環。僅管有些人買了食物給孩子吃，我們內心還是覺得很無助和沮喪。我不知道要如何幫忙。我整個晚上都熬夜思考自己所見的事物。
　

隔天早上我們去阿格拉堡（Agra Fort）參觀，那是看得見泰姬瑪哈陵（Taj Mahal）的迷人紅色古堡。但我沒辦法欣賞身邊的建築。我不斷想起孩子在街上乞討的事，我決定去問那些孩子我的問題。他們真的一無所有。如果他們可以有任何東西，他們最想要什麼？
　

我脫隊找到一名棕色大眼的小男孩，他之前還在乞討，但現在獨自一人坐著。等我接近他要說話的時候，一個男人靠過來要翻譯。我跟他解釋我有問題想問小男孩。我問每個國家的小孩，如果他們可以擁有世界上任何東西，他們會想要什麼。我想要知道，如果他只能有一樣東西，那會是什麼？他想了幾秒鐘，然後自信地回答我。
　

一枝鉛筆。
　

「你確定嗎？」我問。他沒有家人、一無所有，但他的要求如此基本。

更多人靠了過來，開始插話。他們慫恿小男孩：「你可以要任何東西，」他們說。「他可能會給你喔！」
　

那個男孩不改他的願望。「一枝鉛筆。」

我後背包有一枝二號黃色鉛筆。我拿出來給他。
　

我把那枝筆放在他手上時，他的臉整個都亮了起來。他像看鑽石一樣地看著它。那個男人解釋，他從沒上過學，但他看過其他孩子用鉛筆寫字。他從沒上過學的事讓我大吃一驚。然後世界各地許多孩童面臨的現實才開始顯露出來。像這樣微不足道的一枝鉛筆，教育的最基本物品，有可能開發孩子的潛力嗎？

對我而言，鉛筆是書寫的工具，但對他來說，那是一把鑰匙。那是一個象徵。一扇通往創造力、好奇心和可能性的門。所有偉大的發明家、建築師、科學家和數學家，剛開始也不過是手裡握著鉛筆的孩子。那根用木頭和石墨做的棒子，讓他得以探索世界的內在，那個原本他永遠無法企及的地方。

到那時為止，我一直認為自己太年輕，不可能造成任何改變。過去別人跟我說，如果沒有捐一大筆錢給慈善機構的能力，就無法真正幫助別人改變人生。但透過這個給孩子一枝筆的小動作，那個論點被推翻了。我了解到即使是大浪也起始於小波瀾。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我心裡想。與其捐錢或什麼都不做，我決定一路上要送孩子鉛筆和原子筆……

（本文摘自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