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原來如此。
文 / 顏擇雅 (知名作家、雅言出版社發行人)
在文學大師筆下,一段婚姻從「還可以」變成「無法忍受」,往往沒什麼道理可言。福婁拜《包法利夫人》的女主角是覺得丈夫喝湯聲音好難聽,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妮娜》的女主角則是嫌棄丈夫的招風耳。問題是,耳朵又不會一天長大,喝湯聲應該也是日積月累的習慣,為什麼兩部小說都有這麼一刻,女主角突然發現丈夫身上有一個無法忍受的特質,從此走上婚姻崩解之路?
《婚姻的幸福科學》回答的正是這問題。不同於其他的婚姻指南,本書作者帕克柏並不以權威自許。作者在開頭就很謙虛,先自承失敗,十七年辛苦經營的婚姻付諸東流,讓她既沮喪,又困惑,於是開始上下求索,把近幾年有關婚姻的心理學、演化生物學、社會學的學術論文都找出來讀透透。她是《紐約時報》的健康專欄主筆,可以深入訪談任何她想訪談的婚姻科學家。她一來是為了自我療癒,二來是幫助別人,才寫出這本關於婚姻的科普書。
出人意表的科學發現 第一流的科普書一定要有爆笑的實驗,這本也不例外,像第二章有關加州鼠守貞能力的實驗就讓我讀了哈哈大笑。加州鼠明明是神仙眷侶,科學家卻故意設計一種實驗,強迫夫妻互看對方被誘姦。這實驗簡直傷天害理,但讀者大概不會質疑其科學意涵對人類的重要性:加州鼠到底憑什麼,一互許終身就地老天荒?是憑某種特殊的賀爾蒙機制嗎?科學家有沒可能拿牠研發出某種「情藥」?不是春藥喔,是情藥,怎麼科幻小說家也沒想過呢?從此別說安娜卡列妮娜與包法利夫人都會看丈夫愈看愈順眼,甄嬛也不必進宮了,因為雍正心思只會在皇后一人身上。
書中引述的科學發現許多都出人意表。例如,一般夫妻常以工作繁忙做為無性生活的藉口,本書卻指出,平均說來,床事頻繁者工時反而較長。這點違背常識,因果為何書中並沒探討,顯然實驗還沒做到那裡。我於是做了幾點推敲,謹供實驗設計者參考:第一種可能,工時長的人往往較熱愛工作,這種人精力旺盛,性趣也較濃厚;第二種,性趣濃厚者滿腦那碼事,容易分心,工作沒效率,因此工時比別人長;第三種,工時長,生活較無聊,娛樂選項少,只好多多待在家敦倫;第四種,工時長的人往往較有責任感,這種人願意看在履行義務份上,心情再不對也勉為其難去滿足另一半的性需求。
書中另一個出人意表的發現,是富爸媽生養小孩,其婚姻品質受到的衝擊往往比中產夫妻多很多。這點也違背常識,想想卻不難理解。有錢人的休閒選項一定比較豐富,他們的情感維繫較倚賴高級餐館、週末飛東京逛街、百老匯看戲等一般人可望不可及的活動。但孩子生下來就有好幾年,再有錢也無法說出國就出國了。喔,原來有錢人也有值得同情的時候。一般夫妻在為小孩忙得焦頭爛額時,不妨拿這點互相安慰一下。
書中關於外遇的研究也讓人跌破眼鏡。機會多寡無關外遇發生率,夫妻有多少共同朋友卻會大大影響。想一想這點也超有道理。中年之後桃花突然大旺,一定難免小鹿亂撞,這麼興奮又痛苦的事怎能憋住不講?找一位好友傾訴或炫耀,對方反應是「一把年紀還能談戀愛真好」還是「老實說你先生對你非常好」,關係可大了。這洞見是所有夫妻都可以派上用場的:想減少另一半外遇機率嗎?與其檢查對方手機,不如多約朋友聯誼,用心耕耘夫妻共有的朋友網絡。
小智慧,讓關係大不同 書中也有專章討論夫妻吵架,「三分鐘預測離婚」尤其驚悚。但最破除迷思的是一點:說對事不對人是騙人的。夫妻吵架不管針對任何事,到頭來還是會針對人,因此道歉修好根本不夠,床頭吵架床尾和也不夠,不然就是每吵一次就要美滿五次。這又是書中另一有趣數據:美滿夫妻之間的正面、負面的互動比例起碼是五比一,小於五就會增加離婚風險。負面互動並不只是床頭吵架,不理不睬也算。正面互動也不只是床尾和,抱一下、握個手、稱讚新髮型都算。 類似的實用小智慧在書中可謂不勝枚舉。不過大部分讀者可獲得的最立即好處,應是夫妻共同探討婚姻品質的一整套語彙。許多沉默夫妻都對婚姻品質感到不滿,卻不知如何向另一半啟齒。真的說開來,往往兩三句就對事又對人,忍不住犯下書中的頭號禁忌:翻白眼。本書因為是科普,婚姻裡一大堆地雷在書中皆以客觀中立、分門別類的方式呈現,例如夫妻衝突的十五種來源(床事佔三種),例如因承諾、親近、浪漫程度高低而異的七種婚姻情感型態。掌握這套語彙,就等於共享一種不帶情緒的對話基礎。這本書明白指出,所有夫妻都會不時看對方不順眼。因此,包法利夫人受不了丈夫的喝湯聲,安娜卡列妮娜受不了丈夫的招風耳,其實是人之常情。如果她們能與丈夫享一種不帶情緒的對話基礎,也許婚姻就有救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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