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一卡紅皮箱。
〈內容節錄〉
亞紗在等待著我的腳步聲,將我引往從大門進入起居室的那扇門扉(打開了的門扉裡面,只見榻榻米房間的令人懷念的矮桌上,備有鎮上老字型大小點心鋪的栗子餡點心)相反方向的儲藏室。被保管在這裡的、阿亮逗留期間聽過的CD和音響設備旁邊,放置著母親的紅皮箱。昭和的年號,取自于《書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之句。
昭和八年應為西元1933年)八年,母親已經與家父在東京共同生活,但也是因為兩人繼承四國的家產之事因家父的緣故而延誤下來,母親便去了上海,探望出身世家的兒時好友,此人與身為商行職員的丈夫同駐上海並在那裡生產,母親就此歷經一年也不見返回。
這只紅皮箱,便是家父前往迎接並一同回國時,母親帶回來的物品。
「鎖已經不起作用了,所以用繩子捆紮著。媽媽去世的時候,我確認過裡面的東西,直到這次你回來,從沒打開過這只箱子。在媽媽還活著期間,每年都要晾曬,即便現在有點兒氣味,也不至於惹得你不愉快。現在就解開繩子看看嗎?」
「還是帶回森林之家再看吧。」我說道。
那是家父生前的事了,家母曾經說過:你爸爸從高知的先生那裡借閱的書呀,寫著世界上所有的事。說的就是這三本書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曾在學生時代買了從簡約版翻譯過來的岩波文庫圖書。
書就只有那麼多,我最先著手流覽的是母親的日記,這讓我回想起把G筆尖蘸水筆浸在小號墨水瓶中、背對著我這邊的母親的背影。在數度與家母發生衝突的一個和解期,我曾讓亞紗把布封面的小型本(是在我承諾不把記載於其中的內容寫入小說之後)拿了出來。
當時,由於閱讀那些日記,得以瞭解到孩童時代的自己所感覺到的、與家人同樣重要的那位元女性的相關情況。住在可以俯瞰峽谷的高地上那家宅院裡的獨生女,便是家母的朋友,我們稱呼她為上海阿姨。她在中國生活期間寄給仍在家鄉的我母親的信函,被母親詳細抄寫下來,構成了日記的主要內容。
早在戰爭時期,我便喜歡閱讀《尼爾斯騎鵝歷險記》。其後,家母把大米裝入用配給的軍用布襪做成的小口袋,帶上它造訪了處於空襲威脅之下的百姓家裡,用其換來幾冊岩波文庫圖書,我從中發現了《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
在我來說,這兩冊圖書便成為最先奠基的文學基石。前者是母親的一位朋友贈送的,她只在村裡的小學和家母同班學習,與留在峽谷裡的家母不同,她從松山的高等女子學校升學去了東京的女子大學。我從這本日記中知道了這些情況。
於是,我決定首先重新閱讀自己年輕時顯然曾跳著讀過的這一冊,將手伸向用更新一些的彩色印花紙裝幀的、更新一些的日記,然而,家母總是沉迷于被上海阿姨的來信喚起的、令人眷念的回憶的細節,並沒有提及我想要探索的、家父的過去直至一九四五年這數年間所發生的事情。
毋寧說,母親像是為了將她生活中與父親相關的部分都用橡皮擦抹去,才寫下這日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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